人物简介:赵治戎,西南交通大学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2020级硕士研究生,2022年“竢实扬华奖章”获得者,曾获国家奖学金。硕士期间以第一作者发表SCI论文3篇,先后参与军队重大专项计划1项、四川省重点研发课题1项,主要研究方向为胰腺疾病的基础与临床研究。
史铁生在《病隙碎笔》里谈到“生病也是生活体验之一种,甚或算的一项别开生面的游历……生病的经验是一步步懂得满足……因为任何灾难的面前都可能再加一个更字。”年少多病没有消磨掉赵治戎向上的意志,这些经历反而成为了灌溉心中理想幼苗的甘泉,从此他的人生就在不断治愈的过程中前行。
「病愈」
多年以后,当赵治戎再次谈起当初为何会选择医学时,他又想起了儿时三天两头在医院奔波的经历。
与如今健康硬朗的体魄不同,赵治戎小时候是典型的“药罐子”体质。由于肺炎、肺结核等大小疾病时常造访,他成了镇诊所和县城医院的“常客”,而医院也成了他的第二个家。对医生这一职业的亲切感,也许就是在这长久的相处中产生的。
赵治戎清楚地记得幼时的一个暑假,凌晨两三点时他突然高烧不退,上吐下泻。这一下可把家里人急坏了,对于幼儿来说,高热就像一颗定时炸弹,稍有不慎便容易造成恶劣的后果。凌晨的夏夜,暑气还未尽数消散,在急匆匆赶到急诊室后,家人的慌乱无措倒更显得值班医生十分镇定。
值班医生的冷静从容缓解了家人的焦急情绪,儿时的他也感觉到身体不再那么灼热乏力了。他躺在病床上好奇地盯着“白大褂”忙忙碌碌的身影,看医生们一会拿体温计给病人量体温,一会用听诊器在病人胸口听来听去,一会又熟练地开药方拿药……
凌晨的急诊室灯火通明,赵治戎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内心充满了向往和敬佩,原来在一个人的身上可以有着如此巨大的魔力,能够将患者内心的不安消除,代之以舒缓和健康。赵治戎闻着急诊室里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消毒水味,心里暗自思量,长大以后自己也想成为一位给人消除病痛、受人尊敬的医生。
年少时许下的愿望并非一时心血来潮,那些记忆中的场景成为了赵治戎人生路上照亮前行脚步的微火弱光。光影摇曳下,赵治戎与心底年幼的自己拉了勾,以赤子之心奔赴在医学的道路上。高考填志愿时赵治戎在专业栏郑重地填下“临床医学”并被顺利录取,这就是他朝着医生形象迈出的第一步。
五年的临床医学学习经历让赵治戎感受到了医学的博大精深以及医生这一职业所背负的巨大责任,这更加激发了他想要在这一领域深耕研究,造福更多病患的渴望,于是考研时他毅然决然选择了继续在本专业深造。如同命定一般,在经历了复试、调剂的几番波折和阴差阳错后,赵治戎与西南交大之间牢牢地建立起了联系,在这里,他即将开启自己忙碌但定会收获颇丰的三年研究生生活。
「寻绎」
《辞海》对于医学的定义是:“研究人类生命过程以及同疾病作斗争的一门科学体系。” 医学发出的,是纯粹的利他主义之光,是人类善良情感的集中体现。
“如果你只是想为一两个病人服务,那么完全可以把临床知识、专家的诊疗指南学透,背得滚瓜烂熟,但是如果你想把研究成果真正地造福更多病人,那还真不是个容易的事。这需要从基础研究做起,一步步深入应用到临床,而这一成果的推广和普及又需要大量的时间来检验。”赵治戎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初心,他怀着人道主义的研究精神,投身于胰腺疾病的攻克事业。
胰腺作为重要的消化器官,深埋在腹腔中心,处于胃的后方,紧贴脊柱。其特殊的解剖位置,使得局部治疗手段,如外科手术和放疗的进行非常困难,对医生的临床经验和医术水平的要求也很高。其中,急性胰腺炎病程进展迅速、死亡率较高,而作为该类疾病的特殊类型,创伤性胰腺炎则兼具诊断困难、死亡率更高的特点。
赵治戎介绍道,现有的研究进展主要集中于胰腺创伤后临床治疗手段改进,如经皮靶向穿刺微创引流、胆道镜胰周脓肿清创,而针对胰腺损伤后续贯损伤效应的抑制及后续腺泡细胞修复的机制研究均较为缺乏。
为了攻克这一危重疾病,研一开始时他便详细阅读该领域的所有文献,潜心从事创伤性胰腺炎的病理损伤后组织修复与功能恢复研究。在夜以继日的反复设计和论证实验方案后,他从创伤动物模型的建立开始,大胆引入脐带间充质干细胞来源的外泌体这一新型的治疗手段。实验结果为临床治疗创伤性胰腺炎提供了理论依据。
这些成果呈现出来只有薄薄几页纸,但其中的辛酸也许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赵治戎感叹,在建立大鼠胰腺创伤模型时,他和课题组成员经历了许多次失败。由于胰腺在腹部的位置格外刁钻,模型建立的失败率相对也较高。在实际的操作中,课题组刚开始建立的模型可利用率连50%都不到。
看着团队精心培养的上百只大鼠动物模型失败率如此之高,赵治戎感到很痛苦。因为动物模型的建立是整个研究的前提,后续展开的一系列实验都需要在此基础上进行。尽管身心压力巨大,赵治戎和课题组也没有就此停滞不前。他们慢慢调整了撞击模型的力度、压力、挤压的时间,并由此建立了一个标准化的操作流程,最后大鼠模型的可利用率才慢慢提高到了一个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在团队间的倾力合作下,赵治戎和师兄弟们发表了一系列的科研成果。除此之外,赵治戎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态正在发生转变。“我本科期间只做过一些临床方面的研究,比如调查收集病人的一些数据,基础的科研实验并未涉足。现在我对科研实验和论文的写作大致有了一个脉络,也变得更加自信了。”科研就是一个不断去挖掘现象背后的本质,不断去接近真理的一个过程,而赵治戎现在就在寻绎的路上。
「躬行」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医学研究除了大量的实验之外,还需要收集大量的临床数据来佐证研究结果,发现其中的规律。
对胰腺疾病研究越来越深入的同时,赵治戎也真切地感受到此类疾病的可怕。他回忆起自己曾经在医院实习的经历——由于胰腺自身的特殊性,相关的疾病会涉及三个科室,分别是消化内科、普外科以及ICU重症监护室。如果是症状比较轻的胰腺炎,就会分到消化内科;如果症状较严重,则需要住到普外科安排手术治疗;如果症状已经非常严重,涉及生命危险了,就会安排在ICU重症监护室。赵治戎实习时有一个病人的症状并不是很严重,在普外科做完手术后就住院观察了。结果不过一两周的时间,这位患者的病情就开始恶化,医院立马将其转到了ICU重症监护室。
胰腺疾病的发作存在不确定性。单纯的胰腺炎虽然并不可怕,但是一旦转化为危重症,还是非常凶险的。短短十几天的时间,患者就从普通科室转进了ICU,赵治戎不得不感慨人类在疾病面前是多么的脆弱,也更坚定了要攻克其的信念。
当胰腺细胞开始失去控制时,则会发展成胰腺癌。由于胰腺癌在临床上较难及时诊断出来,一旦确诊基本已是中晚期,再加上极高的术后并发症风险和极低的五年生存率,它也有着“癌中之王”的称号。赵治戎接下来踏出的一步就是向这一“癌中之王”进军。在实验之余,赵治戎坚持收集全军普外中心自2015年起的胰十二指肠手术患者数据,建立了近400例患者的数据库,每例患者收集的数据达到了200多项,医院检查的各种数据,每一条都仔细录入了。这是一项需要耐心、细致、不断重复的工作,赵治戎回忆当时自己每天早上八点到实验室做研究到晚上八点,回去之后就和另一位同门一起收集患者数据,一个小时通常只能收集5例。如果当天没有安排实验任务,赵治戎就全天都用来收集数据,大概花了两三个月时间就收集下来了。
在收集过程中,赵治戎也有不少感悟。数据是冰冷的,但它是真实发生的,数据堆砌起来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患者。从数据中可以看到这个患者最后的转归如何——他的癌症是复发了?还是他术后出现并发症了?看着这些他也不禁会思考如何才能规避这种风险。而当数据显示病人预后良好时,他也非常高兴能看到病人好转。赵治戎表示“做手术并不只是为了把病灶切除,而是要让这个患者、这个人能够有一个更好的身体状况和生活质量,这才我们的目的。这些数据更重要的是让我们了解患者的一个普遍的生存情况。他们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哪些是需要我们医生注意的,我们可以从中进行学习和改进。”
数据库建立完毕后,赵治戎联合课题组师兄弟分析数据撰写了文章,发表SCI收录期刊论文一篇、北大核心期刊论文一篇,向国内外的同行介绍该手术的情况,该院患者的信息特点,以及未来如何有助于患者更好的康复。切实为手术后患者的风险评估与长期的生存质量做出贡献,也激励着赵治戎时刻以解决病人的痛苦为奋斗目标。
「景行行止」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在医学研究道路上,赵治戎的导师于他而言,一直是山间明月般的存在。
戴睿武教授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西部战区总医院全军普外中心的副主任,自博士以来一直潜心于胰腺疾病的研究,在这个领域做了很大的贡献和努力。他从事临床工作近30年间,为成百上千名患者进行了诊疗服务。
赵治戎对戴教授的第一印象是为人非常儒雅,对病人非常有耐心,待人也很友好。胰腺手术可以说是普外科最难的手术之一,主刀医生通常需要十年以上的经验才能操刀。一台手术往往要进行八九个小时才能结束,从九点多进入手术室,到晚上七八点才结束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在有手术的当天,戴教授中午都不会吃饭,但他会要求助手、医生、护士以及实习的学生轮流去吃饭,自己则在手术室里继续照看病人,直到病人顺利做完手术才会下台。赵治戎觉得戴教授的这一点令他景仰,也很值得自己学习。在戴教授的身上散发着仁爱济世的光辉,而自身利益却被他抛之脑后。
去年暑假,戴教授带领团队前往新疆边防收集科研数据,并为驻防官兵进行体检义诊,赵治戎主动报名前往。与印象中充满异域风情的新疆不同,此次前去的驻地位于喀拉昆仑山,自然环境十分恶劣。戴教授和赵治戎一行人一开始先是坐了两次飞机,先坐到乌鲁木齐,再从乌鲁木齐坐到喀什。到了喀什的某个军医院后,奔波了一天的小队进行了一番修整,接着又开了几辆皮卡车继续前往目的地。赵治戎清楚地记得,皮卡车载着团队穿越了5个海拔四五千米的达坂(新疆和西藏阿里地区多称山顶垭口为达坂),车开上去后,剧烈的高原反应让赵治戎感到非常缺氧。在这种环境下又翻山越岭行进了一天,一行人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戴教授团队合影,左二为赵治戎)
高原上的空气非常干燥,含氧量也很低。他们去的地方海拔大概有3800米,氧含量只有平原的一半,大多数人会出现眩晕、失眠、耳鸣等症状,所以初次到高原的人通常刚开始是不能进行体力劳动的。基于义诊需要,团队携带了一些大型较重的仪器,如何将仪器抬上去,把大家都给难住了。赵治戎回忆道“那些驻防官兵非常热情,当天晚上我们到山上后下车去军队食堂吃了个饭,回来就看到他们已经把这些器材全部都卸好了,并且摆放得整整齐齐。”那时候大家彼此还不熟悉,但官兵们真挚的举动着实打动了赵治戎,他想一定要尽自己的努力在医疗上帮助他们。
因环境恶劣,赵治戎的嘴唇一直干裂出血,每天晚上都会流鼻血。尽管有诸多不适应,他依然坚持了下来,不仅跟随导师一同为官兵健康体检,还参与样本的收集、官兵血液指标检测等工作。赵治戎并没有将自己吃的苦放在心上,他衷心地希望自己和团队的努力能够给官兵们带来一点便利。官兵们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付出青春与热血戍边卫国,而戴教授团队则倾尽全力为他们的健康保驾护航。
「时不我待」
戴教授曾经给过赵治戎一条寄语。
“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愿你保持精医报国的信念,矢志科研,为攻克胰腺疾病不断努力!”
赵治戎将这句话好好珍藏在了心底,将“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设置成了朋友圈的签名。对于时间流逝,赵治戎的体会很深。两三年前刚入学时,他还很青涩稚嫩,可一晃眼就到了毕业的关头。那么未来呢?他想,可能未来二三十年的工作也一晃又过去了。韶光易逝,他只希望自己努力把当下做好,做到问心无愧倒也无悔一生。
对于自己受过的苦,遇到的困难,他没有半分怨言。然而提起过往获得的成果,赵治戎又总是轻描淡写地概括。对于自己取得的成就,他有一个关于医生和医学家的独特见解。“成为一名医生,我觉得自己应该是能够达到的,但是要成为一名医学家或者说医学科学家,我还相差十万八千里。现在是我科研的第一步,要成为这个‘家’,可能还得在这个领域耕耘70年才能做到。”
或许就像路遥写的那样“只要不丧失远大的使命感,或者说还保持着较为清醒的头脑,就决然不能把人生之船长期停泊在某个温暖的港湾,应该重新扬起风帆,驶向生活的惊涛骇浪中,以领略其间的无限风光。人,不仅要战胜失败,而且还要超越胜利。”赵治戎没有忘记曾经与那个小小的自己订下的约定,如今的他离自己幼时所向往敬佩的人越来越近,而现在的他又将与未来的自己结下更加宏大的誓约。
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儿时的赵治戎站在人生的山谷里,以稚嫩而坚定的声音喊出了自己的小小心愿。斗转星移十余载,赵治戎站在了人生的更高处,他听到了空谷里传来阵阵回响,是自己小时候的呐喊,声声不绝、嗡嗡作响。